2012国家大剧院歌剧节拉开大幕,刚刚走马上任大剧院歌剧艺术总监的指挥家吕嘉还接受了大剧院管弦乐团首席指挥一职。本届歌剧节上,吕嘉首次以歌剧总监的身份指挥《漂泊的荷兰人》、《假面舞会》、《托斯卡》、《运河谣》四部中外歌剧的演出,除《托斯卡》之外,其余三部全部是今年的新制作首演,而《运河谣》更是今年唯一一部大剧院原创首演的中国歌剧。之前,长年在意大利歌剧院担任艺术总监的吕嘉就已成为了大剧院歌剧的顶梁柱,不仅在歌剧节上每年都有数部歌剧执棒,更参与到大剧院中国原创歌剧的创作中。吕嘉不仅深得中国观众的喜爱,就是在意大利歌剧界,也被认为是一位比意大利人更懂意大利歌剧的中国音乐家。
“做歌剧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记者:首先祝贺你荣任大剧院歌剧总监,总监任期几年?有什么指标?
吕嘉:三年。至于指标,我想制作演出多少个剧目并不是最重要的,我来做这个总监,就是要利用我在欧洲多年积累的专业知识和经验,给国家大剧院带来一家歌剧院制作歌剧应该做的全部专业流程。还记得两年前,我给大剧院领导层讲课,内容包括流程的所有细节,甚至包括财务……不过,这些东西说起来是一回事,具体做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可是没那么容易。它是一个系统工程,作为艺术总监,需要在独唱、导演、舞美、灯光、服装、哑剧、合唱队、乐队、影像、芭蕾诸多方面通盘把控协调,每一个部门、每一个人在演出中的职能,部门之间的衔接,这些都是一个大的系统工程。大剧院仅仅用了4年的时间达到如此高水准的歌剧节规模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世界奇迹了,但在达到这个高度之后,就要看这些基本功是否能够打扎实了。我想,这3年对我来讲就是为大剧院训练出一支国际专业水准的歌剧运作团队,一套行之有效的专业流程,将来无论是谁来坐这个位置,工作起来都一样的专业顺畅。这是莫大功劳一件。我将来还想写一本关于如何管理歌剧院如何制作歌剧的书,还想写一本如何管理运作交响乐团的,还想写……我想写的书挺多呢,起码有五六本吧。
记者:以你说的这些,大剧院的歌剧制作现在存在哪些问题?
吕嘉:歌剧是一个合作的艺术。在国外的合成阶段,一般是钢琴伴奏在舞台上与独唱和合唱队排练两三天,之后再加乐队排练就可以演出了。但这里还做不到,因为装台需要很多时间,而且是不能预期的。这是因为没有足够的经验和标准化的流程。也许将来我们的装台还是要花这么多时间,但是从计划开始就做到心中有数,按部就班地往前走,到了哪天就可以做哪天的事情。事先知道和走哪儿算哪儿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再有,比如导演在这里要求举枪,但如果枪的质地、长短、粗细、重量有一个不合适,都会造成在舞台上表演失误。比如一把椅子,从造型、质地、重量到摆放位置、什么时候摆上去、什么时候撤下来,由谁专门负责?这些都是细节,专业的细节,细节决定成败。对于大剧院来讲,我希望一切都要用最短的时间完善,不能是出一次错改进一次。
此外,我们的演出部要学会如何去选择一部歌剧中适合的独唱演员、指挥、导演。不是指挥大牌、演员名家、大导演就万事大吉了,他是否适合你的戏码,是否适合大剧院的乐团和合唱团目前的水准状态,有太多的细节需要考虑。还有如何跟艺术家谈判、你在谈判中对艺术家的态度、谈判的内容细节都决定了你最终能否邀请到最合适的艺术家。
做一部歌剧,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一个都不能少,如果大剧院第一部歌剧就请强卡洛这样的大导演,死定了。但现在你看,去年的《托斯卡》,今年的《漂泊的荷兰人》,虽然还是过程中问题频出,导演时时光火,但我们的工作人员已经能够承受得了这样脾气的大导演,也能够最终在舞台上完美地呈现他的意图了。
“坐在乐队里只想挣钱,那趁早滚蛋”
记者:那么对于乐团和合唱队的发展你有什么样的规划?
吕嘉:合唱队现在最缺的是一个合唱指挥,要想让合唱队达到欧洲歌剧院歌唱队的水准和能力,就必须请专业的合唱指挥。你看这一次的《荷兰人》,我们请来的合唱指挥就非常非常棒。声音和概念完全改变了,真的是耳目一新。
再说乐团,未来乐团的音乐会演出,曲目、请独奏家和指挥合作都是我来策划,我的目标是打造一支具有欧洲传统声音的、偏德国味儿的乐团。
目前我们乐团每个人的技术都非常好,弦乐尤其好。但我认为,在工作中对音乐的要求,几乎所有的中国乐团都没有。搞艺术的人心中必须有爱,心中有了爱才会懂得奉献。我常说,艺术不是一份工作,如果坐在乐队里心里只想着如何打工挣钱,那趁早滚蛋!搞音乐的人5岁开始学琴,一直到20多岁音乐学院毕业,理工科专业的人都已经可以去当老师教别人了,但音乐人的路才开始,所以一定要有一颗坚守艺术的心。
如果问我德国乐团和美国乐团的差别,美国最好的乐团第一次排练就能达到它演出时的一切,但音符对了不等于音乐对了,我觉得德国乐团更注重音乐的质量,而中国的乐团在这方面都非常的欠缺,这就是我想要打造的大剧院管弦乐团。
“做指挥需在艺术和社交间达成平衡”
记者:你当年是如何走上歌剧指挥这条路的?哪些歌剧是你的最爱?
吕嘉:当年我是在德国念书,1989年在意大利获得了安东尼奥·佩特洛蒂指挥大赛的大奖,评委会主席是佛罗伦萨歌剧院的院长,他告诉我比赛得奖只能表明选手80%的指挥才能和20%的音乐才能,但指挥更需要社交能力、领导组织能力,最后还有个人魅力。指挥要极有个性,要有极其的感染力。他很欣赏我,观察了我两年,然后邀请我去他新任院长的特里耶斯特歌剧院担任艺术总监。
之前,我指挥过《浮士德》和《费加罗的婚礼》,但这跟懂歌剧是两码事,但我是总监,必须指挥歌剧,为此他是下了非常大的赌注。我的第一场演出是《安魂曲》,第一部歌剧是奥地利作曲家泽姆林斯基的《矮子》,之后是德国歌剧,然后一步步地接触意大利歌剧,之后,我做到了维罗纳歌剧院的艺术总监。到现在,手里已经有50多部歌剧了,德奥意法歌剧都有,平均每年要增加两部新戏,还有大量的交响乐音乐会。
做指挥需要有两种才能,一种是职业才能,是可以通过学习得到的;另一种是属于音乐家、艺术家的才能,心里有你就有,学是学不来的,这种指挥中国最缺。还有三种状态,一种是工作状态,包括你的领导能力、个人魅力、为人、性格;另一种是精神状态,你的身体状况决定你的社会活动与人打交道的状态;最后是掌握平衡的状态,你必须在艺术和社交以及各种人和事务之间达成一种平衡,这也是一门艺术,100年来全世界真正能够达到这种境界的也就四五个人而已。
人物特写:是艺术,也是生活
在大剧院指挥休息室采访时,忽然有人敲门,大剧院歌剧顾问、意大利人皮诺·库恰探头对吕嘉说有事情要谈。吕嘉脱口而出用意大利语带着音调回了一句cingueminuti(五分钟!)这是普契尼歌剧《艺术家的生涯》第一幕的一句台词,年轻的艺术家们在楼下喊诗人鲁道夫一起出去喝酒,鲁道夫还有一句诗没有写好,就冲着楼下说了这句话,正是这五分钟,他遇到了绣花女咪咪……
意大利的歌剧人总是这样把台上的艺术生涯带到自己生活的微小细节中,它既是生活的艺术,又是艺术的生活。吕嘉可以说是一个从艺术到生活都已经完全意大利化、同时又保有一颗强大中国心的中国人,他精通欧洲的历史、文化、艺术,同时,深厚的中国历史文化也是他艺术滋养的一部分,这使得他即便在歌剧故乡意大利也深得歌剧界的尊敬,“比意大利人更懂意大利歌剧”这句赞美,并不是随便就能得到的,那句cingueminuti是一种自然的流露。